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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 | 夏伯渝:中国无腿登珠峰第一人

来源:时代面孔 | 作者:谷丰 | 发布时间: 2025-01-14 22:15:06 | 121 次浏览 | 分享到:



第一次登珠峰,我失去了双脚

 

谷丰:您还记得第一次登峰是什么时候吗?

 

夏伯渝:第一次登珠峰是在1975年。我是在1974年入选国家登山队的。其实,当时我根本不知道中国还有登山队,也不了解珠穆朗玛峰和喜马拉雅山,只知道它们是地理书上的地理位置。我参加这个选拔的主要原因是可以全面免费体检。结果一选拔就被选中了,从此走上了登山的道路。

 

谷丰:1974年进入登山队,1975年第一次登珠峰。这次登山顺利吗?

 

夏伯渝:1975年的登山与现在相比,在各方面都有很大差距。那次任务是国家任务,不仅要在顶峰拿回资料,还要进行科考和测量。这是中国第一次测量珠峰高度。当时的通讯、氧气、服装、器械等条件与现在有天壤之别。

 

那时的运动员展现了无惧困难、勇攀高峰的精神。由于天气预报不准,我们多次冲击顶峰都被大风吹下来了。有一次我们到达了8600米的高度,抵达第二台阶后背着几节梯子架在绝壁上,准备第二天冲击顶峰。这个梯子后来被誉为“中华梯”,1300多名中外登山爱好者通过它实现了登顶梦想。但当时突然而至的大风迫使我们在8600米高处等待了两天三夜。

 

谷丰:只差200多米就到顶峰了。

 

夏伯渝:是的,但在那个高度多待一天,身体的各项指标和体能都在急剧下降,所以我们被迫下撤。在撤到7600米时,一名队友因体能透支丢失了睡袋。我当时的外号是“火神爷”,不怕冷,一年四季都可以用冷水洗澡。我没多想,就把睡袋让给了他,结果自己双脚被冻坏。

 

谷丰:当时没有犹豫过或害怕吗?

 

夏伯渝:没有。那个时候根本没有时间去想那么多。在那个高度,睡袋就是生命袋。

 

谷丰:冻伤后您意识清醒吗?

 

夏伯渝:冻伤是一个过程,从疼痛、麻木到失去知觉最终冻伤。但我没有经历这些过程,那天晚上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起来时还背着装备,从7600米走到6500米。到晚上脱鞋时才发现已经冻伤。

 

谷丰:眼睁睁看着冻伤恶化,当时是什么状态?

 

夏伯渝:就像做了一场噩梦一样,希望自己快醒来,但醒不来。后来回到北京住院治疗。

 

谷丰:当得知要截肢时,是什么心态?

 

夏伯渝:感到人生特别悲惨,命运开了个大玩笑。我以前是足球运动员,脚不能受伤,但登山第一次就失去了双脚,无法再踢足球,觉得非常不幸。

 

谷丰:心态如何调整的?

 

夏伯渝:后来遇到一位外国假肢专家,他说装上假肢后还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甚至可以再登山。他的话给了我希望和力量,尽管身边的人都不相信,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但我那时特别渴望正能量的声音。即使是善意的谎言,我也愿意接受。

 

截肢、癌症、血栓,也阻挡不了我继续攀登的步伐

 

夏伯渝:通过登山我发现自己的体能、耐寒能力和适应性很适合这项运动。这种刺激性、冒险性和挑战性也很符合我年轻时的心态。既然踢不了足球,那就登山。从此登顶珠峰成为我的梦想。

 

刚开始的假肢非常简陋,无法支撑我登珠峰。于是我参加了残疾人运动会,在国际国内赛事中获得几十枚奖牌。大运动量训练导致假肢磨破了腿部,医生要求我卧床静养以便伤口愈合,但为了登山梦想我坚持训练,导致伤口长期不愈合,最终癌变并转移到淋巴。

 

面对生命倒计时,我并不害怕死亡,只遗憾无法实现登顶梦想。我告诉自己只要我活着一天,就要为梦想奋斗一天。病房里其他癌症患者和家属的消极情绪让我决定不再住院,每天骑车去医院接受放疗。尽管放疗带来头疼、恶心等不适,我仍尽量活动身体,坚持锻炼。

 

谷丰:病情稳定后,您继续走上了登山和运动的道路。

 

夏伯渝:是的。2014年攀登珠峰时遭遇雪崩,前面16名高山向导遇难;2015年第三次攀登时遭遇8.1级地震,身边28人遇难;2016年第四次攀登,在8750米的高度遇到暴风雪,只差94米就能登顶,但为了队员安全我选择下撤。虽然遗憾,但我相信只要活着就还有机会再来

 

回国后,我因为血栓住院治疗,医生警告我不能再登山,否则生命随时可能有危险。但登顶珠峰是我一生的梦想,我绝不能放弃。

 

谷丰:全世界都在反对您。

 

夏伯渝:是的。很多人劝我享受晚年生活,不要再为这点执念拼命。但我认为人生就差这一步不够完美,一定要再试。2017年我为再次登山加大训练强度,每天早上4点起床锻炼,穿越戈壁和沙漠,保持体能。

 

第五次,我靠假肢登顶珠峰

 

谷丰:以生命赛跑,就怕没有这个机会了。后来第五次顺利登顶了?

 

夏伯渝:2018年5月8号凌晨3点,我第五次开始攀登珠峰。

 

谷丰:这个日子您记得特别清楚。

 

夏伯渝:最后一次其实非常难忘,并不仅仅因为登顶成功,而是整个过程极为艰难。从大本营出发时,天空雷电交加、狂风大作。这也是我多次攀登珠峰中最危险、最困难的一次。当时我心里特别紧张,想着:“今年是不是又要受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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