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聋人教授的“光音故事”

来源:新华每日电讯 | 作者:雷琨 | 发布时间: 2024-06-13 22:33:32 | 139 次浏览 | 分享到:

“雷记者,打扰了!请问……您有没有关注过视听双障者这个群体啊?”5月底,记者接到了来自郑璇的电话。

郑璇,我国首位自主培养的聋人语言学博士,现为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部特殊教育学院教授,专攻听障儿童心理与教育、手语语言学、残障人群心理咨询(相关报道见2022年6月24日新华每日电讯草地周刊)。听障者与研究者的双重身份,让生活中温文随和的她对事业有一种近乎执拗的使命感。

这份使命感,具化在日常工作中,凝结成一个“忙”字。除了日常的教研工作,郑璇也奔赴全国各地特教学校交流指导、为特殊儿童家庭提供专业支持。记者曾报道过她主编手语书的过程,最近她又开始精研心理咨询方面的理论和实操技巧,希望能为残障者提供更专业的帮助……

“今天在北京,明天飞重庆,后天到广东”——郑璇的朋友圈,完全是一个“空中飞人”的生活写照。此前记者和她约采访时间,也常收到礼貌又无奈的回复:“实在不好意思,那天要出差……”在她的日程表上,特教事业永远排在第一优先级。所以,接到郑璇主动打来的电话,记者有些意外,直到听她说明了这次来电的原因——为了一位无助的母亲和她那还不满9个月、生下来就看不见听不见的宝宝。

“追上”那位“海伦·凯勒的母亲”

先接到求助,再施以援手,这是我们帮助他人的一般流程。但郑璇却“主动出击”,几乎是“追着”这位母亲帮忙的。

在小红书上“潜水”时,她偶然刷到网友“轩轩妈妈”发布的笔记,图片上,是宝贝粉嘟嘟的小脸,配文却一句比一句让人揪心——“可恶的基因突变”“眼球根本控制不住了,老天对我太不公平了”……一篇篇笔记点进去细读,郑璇发现,这位母亲不满一岁的孩子轩轩,被确诊患有先天性黑朦。那是视网膜病变中发生最早、最严重的一种,患儿出生时或出生后一年内双眼锥杆细胞功能完全丧失,导致婴幼儿先天性盲,部分患儿合并神经性耳聋。而现阶段,医学界还缺乏有效控制这种疾病的手段。

“这样不行!我怕浪费时间啊!”看到轩轩妈妈还陷在求医无门的巨大挫败感中,郑璇很着急。

“医学的结束,是教育的开始”,在特教领域,一个共识是:科学干预介入得越早,对孩子的帮助越大。“我得马上告诉她,以孩子现在的情况,在教育和康复方面,我们能做些什么。”关注视听双障群体多年,并将盲聋教育纳入研究视野,郑璇心里那股义不容辞的劲头又上来了。她在小红书上没有开实名账号,就马上请自己的学生私信联系轩轩妈妈。为了“自证身份”,郑璇嘱咐学生,除了清楚说明来意,把她在北师大官网上的个人简历也发过去。可即便如此,一开始,对方还是将信将疑。

面对采访,轩轩妈妈坦率地告诉记者,当初她被伤痛和无力感包围,把孩子的情况发到社交媒体,就是为了求助。有热心网友在她的直播间买东西,帮这个小家庭缓解眼下面临的经济压力,也有人给轩轩送来奶粉、衣服和纸尿裤……但在更专业的层面,网友能给她的帮助实在有限。毕竟,绝大多数人对于视听双障者的了解,可能全部来自海伦·凯勒和她的《假如给我三天光明》。在轩轩妈妈账号的留言区,常有人用这位美国作家的故事鼓励她不要放弃希望,可是没人能告诉她,具体怎样做才能帮轩轩“像海伦·凯勒那样”在黑暗与寂静中撕开一条透射阳光的口子。“忽然有一个北京的老师说要来帮我,我不敢相信啊,我担心是‘医托’怎么办啊?!”

最终,轩轩妈妈回复郑璇,希望通个视频电话,亲眼看看这位主动找来的北师大教授。她还通过各种渠道确认,电话那头的郑璇确实是特教领域的专家,也的确了解视听双障群体。“后来我们加上了微信,轩轩妈妈还问过我,要收费吗?”面对这样的“戒备”,郑璇毫不介意,好脾气地让对方放心,这几年,她接触过不少盲聋群体和他们背后的家庭,能理解他们的迷茫,“他们不知道谁能帮到自己”。

一个现实是,即便在特殊教育界,从事盲聋教育研究的学者也是凤毛麟角——不是不想,而是太难。“满足视听双障者的需求是最难的,因为盲加聋带来的障碍,绝不是1+1=2这么简单。”郑璇解释,盲人可以依靠听觉,聋人可以依靠视觉,而视听双障者几乎两头靠不上,“他们会面临更大的语言鸿沟,聋校和盲校的老师都不一定能和他们顺畅交流;有的盲聋人甚至没法很好地独立行走,因为视听双障会影响他们的平衡感、距离觉、本体觉……”

可“路不好走”也不等于“无路可走”,为了帮助视听双障这个“最难的群体”,郑璇和她的团队四处取经,也找到了一些可行的方法。她急切地想要把这些方法告诉轩轩妈妈。“我知道她人在广州,刚好我要去广州给听障孩子的家长做讲座,很多内容也符合轩轩的情况,我就请她来听,并约她单独聊一聊。”

这一趟广州之行,郑璇来对了。

见面的时候,轩轩妈妈眼含着泪,显得拘谨又低沉。她告诉记者:“那天在现场,我‘心很塞’的!”孩子才不到一岁就被诊断患有不可逆的顽疾,这位年轻的母亲被命运打了个措手不及,陷在痛苦和焦虑的情绪中,还顾不上了解自己作为一个视听双障儿童的家长,能做什么。

“我看得出来,她还在努力适应、接受这个身份。”那天,郑璇从“什么是特校、什么是聋校”这样最基本的概念讲起,也把广州市启聪学校早期干预的老师介绍给轩轩妈妈认识,“请大家共同来帮助他们”。讲座结束,她们一起吃了盒饭,郑璇又征得轩轩妈妈的同意,对她进行了一次科研性质的访谈。郑璇说:“我明白,对这样的家长做访谈,不可避免地要触及他们内心最痛的创伤,所以我们在访谈中,也要承担起安抚、包扎的责任,为他们提供必要的心理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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