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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志武: 不管哪个年代,企业家对社会的贡献都非常大

来源: | 作者:中国企业家 | 发布时间: 2023-07-09 11:14:04 | 507 次浏览 | 分享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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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稳定中寻求安全感,这本就是人类天性。但在如今的局势下,地缘冲突不断、新冠疫情的反复也增添了众多不确定性。在不得不面对多变大环境的背景下,习惯动荡、理解动荡或许是一种主动的、积极的出路。

整部文明史,就是人类不断努力,试图在这个充满危险、动荡的世界中获得安全和稳定的历史。

企业家和商业在文明的走向中,起到了哪些作用?未来的婚姻关系将会发生哪些改变?迷信、婚姻、家庭、宗族、宗教、国家、商业、金融、全球化等文化、组织和制度创新,又是在什么背景下兴起,如何帮助人们应对自然和社会风险的?

“市场退则暴力起,暴力起则文明衰;市场进则暴力息,暴力息则文明兴。”陈志武教授在《文明的逻辑:人类与风险的博弈》一书中概括了市场、暴力和文明的关系,而风险应对力则是穿越这些周期的核心能力。

近期,《中国企业家》对话香港大学冯氏基金讲席教授与亚洲环球研究所所长、耶鲁大学原金融学终身教授陈志武,聊了聊“文明、风险与企业家精神”,核心观点如下:

1. 1000年前,中国没有金融市场,世界没有哪个国家有真正的大规模金融市场、负债累累,所以没法用债务大周期这个概念理解人类历史。这个概念或许可以帮助理解过去几百年的人类历史,但没法以此解读人类过去几千年、几万年的历史。

2. 在我看来主要是两方面的挑战,驱动了人类想找到更好的解决办法:第一个挑战,主要还是来自风险。非常态的生活,给人类带来苦难、暴力、战争,背后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另一个挑战,就是生产力,物质生产能力不足。

3. 在周公孔子他们那个时候,不希望中国社会靠市场化、货币化的交易,解决人与人之间的跨期互助。他们觉得靠血缘关系、姻缘关系、三纲五常,这些可以更好地实现人与人之间,至少是族人之间的跨期互助、资源共享。看起来,这种方式更加温情脉脉,他们觉得基于血缘体系的合作,更能带来安全感。

4. 企业家通过自己承担一些风险,去尽量帮助社会不同群体分解风险,这是企业家贡献社会的方式之一。我们不能根据表面的感觉,说商人总是喜欢赚钱,就一棍子把商业整个打倒,在道德上去谴责他们,指责他们。

5. 今后,会把婚姻更加定位于感情,定位于爱情的角度去发展。当然由此带来的结果就是,大家一旦更看重感情以及爱情在婚姻中的位置的话,那必然离婚率会上升。

挑战,驱动人类寻找更好的解决办法

《中国企业家》:读过很多您的著作,比如像《金融的逻辑》《财富的逻辑》,有一个感觉,感觉这本《文明的逻辑》有点不一样。感觉更加逼近底层逻辑和本质,这什么原因呢?

陈志武:《文明的逻辑》算是对我过去十几年研究与思考的总结。也许是随着年龄增长,自己关注的话题越来越回到更本原的东西。可能很多朋友也是这样,二十几岁的时候,对各种知识都非常兴奋,喜欢学习,每天可以学到很多新知识。三十几岁时,成家了,一家老少都依赖你,于是以饭碗为重。而到了四十几岁、五十几岁,就会想一些更根本的问题,人到底是怎么来的,为了什么活着,为什么有婚姻、有宗族、有宗教,为什么有国家、有公司、有市场等等。

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看了一些现象,带出一些疑惑,这是一个挺自然的好奇心驱动的过程。我的研究主要还是想搞清楚中国人是怎么来的,世界其他文明为什么跟中华文明不一样?到底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使地球上不同地区的人做出了那么不同的选择。

《中国企业家》:“从哪里来”是一个永恒的话题。

陈志武:是的,所以我还会继续探索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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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企业家》:当我们评估人类历史时,有的人会选择不同的尺子。瑞?达利欧在他的新书《原则2》里提到,他选择的尺子是债务,就是人类不同国家债务的变化,而您研究文明选择的尺子是风险应付。您为什么选择这把尺子?

陈志武:国家也好,企业也好,还是家庭也好,都可能会借钱花,以此发展出债务市场。但这是近代的人类发展,以前没有的。回到1000年前,中国没有金融市场,世界没有哪个国家有真正的大规模金融市场,更谈不上负债累累;所以,用债务大周期这个概念解读人类历史,最多能帮助理解过去几百年的人类历史,或者说能解读西方近代史,但没法以这个来理解人类过去几千年、几万年的历史。如果想了解人类几千年前、几万年前,到底是遇到了什么挑战让人类开始往文明化道路迈进,肯定不是因为债务太多的问题。

在我看来,主要是两方面的挑战,驱动了人类寻找更好的解决办法。

第一个挑战,也是最大的挑战,来自风险。风险一旦发生,会把人类带入非常态,而非常态的生活,往往挑战人类的生存,让人活不下去,导致苦难、暴力、战争。另一个挑战,就是在常态生活下的物质短缺问题,也就是生产力不够高,物质生产能力不足。

简单说,常态下可能人们只能四成饱、五成饱,希望提升生产力,以达到七成、八成饱,那是锦上添花的挑战;而风险带来的非常态生活,比如旱灾、水灾、地震、瘟疫、战争这些风险事件冲击下,人们面对的是生与死的挑战,是数量级完全不同的挑战。这就是为什么我说,在人类文明发展史上,至少到工业革命之前,风险是比生产力更重要的催化剂。如果人类自古就不面对风险挑战,可能就不会有苦难、暴力、战争。为了避免风险带来的非常态生活,人类必须寻求文化创新、社会建构创新、制度创新,去建立规则和秩序,让人的行为更讲文明、守规矩、讲道理,使人与人之间的跨期承诺、风险互助更加可靠,降低通过野蛮暴力、通过掠夺求生存的必要性。一旦风险挑战被削弱了,人类自然变得更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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