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时代之变迁  立时代之潮流  时代之先声 

画绝丝路的“老小姑娘”,有一个不绝的梦想

来源:新华每日电讯 | 作者:吉玲 | 发布时间: 2024-06-14 22:55:10 | 326 次浏览 | 分享到:

两人一拍即合,开始为丝路之行做准备:到中国历史博物馆,向沈从文、史树青请教;到中央美术学院,向常任侠请教;查阅中外文献,收集东西方文化交流和贸易往来的资料,研究佛教艺术的发源地和传播途径。

1975年9月,两人从北京出发,坐了四天四夜火车到达乌鲁木齐,再去天山南北、伊犁昭苏、吐鲁番、喀什等地写生。在那里,他们饱览丝路沿途风光,吮吸大自然的养分。

耿玉琨记得,跟随考古队进入高昌古城时,他们立即被壮观的遗迹所吸引。考古队长边走边指着遗迹娓娓道来:这是城墙,那是店铺;这里是羊圈,那里是军队的操练场;还有衙署、监狱、作坊、庙宇……随处可见椽子、栅栏的残余,还可以看到席子、陶器、铁器,以及残破的家具。

两人恍若穿越时空,回到千年前的丝绸古道。“历史太博大深邃了,而这一条古道,正是时空交错的触点。它包含着令人神往的大量信息,等待着一个有缘人的破译和传承,而我好像就是那个有缘的幸运儿。”赵以雄曾如此讲述。

“就走丝绸之路,就做丝路画家”

“孩子们,你们有没有去过火焰山呀?我跟你们说呀,我们当年在这里碰上一个变了形的孙悟空……”

耿玉琨随便抛出一个故事,都让粉丝们惊叹不已。当年她和老伴数次从早到晚蹲守在火焰山写生,一只苍蝇飞到她的帽檐下躲烈日,“赶都赶不走”,被她戏称为来借芭蕉扇的孙悟空。而领略到连当地人都难得一见的,雨中、雪花飞扬中的火焰山——这样的经历,在他们丝绸之路考察写生的过程中,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事。

初踏丝绸之路时,耿玉琨夫妇充满了欢欣与喜悦。1978年第二次同行,他们由库尔勒出发,环行塔克拉玛干沙漠考察。耿玉琨回忆,到民丰县后,他们决定到沙漠腹地100公里的大麻扎去写生。乘坐的拖拉机时行时坏,他们索性跳了下来,转而步行。“太阳逐渐升起,我们也越走越暖和,兴致也高了起来,我还不时唱上几句王洛宾的歌,有一种征服大漠,与先人同路的豪情。”耿玉琨说。

但很快,他们就领略到沙漠的可怕。地平线上浮起一层深褐色土雾,打着旋升腾,“顶天立地”,从远方急速朝他们卷来。两人吓得发抖,赵以雄拉起耿玉琨向低矮处奔去。眼看着高大的沙丘一米一米削去,轰隆隆向他们疾扫过来,“像皮鞭抽在身上”,耿玉琨的口鼻被风沙呛住透不过气来,身体开始抽搐。“老赵脱下衣服一把蒙在我的头上,随后他也把头伸了进来。”耿玉琨回忆,一个小时后,风势弱了下去,两人钻出衣服,发现身边沙丘统统不见了,“一具被岁月和风沙残蚀的骨架,显露了出来……”

这样的惊险时刻,他们遇到过几十次。“当然害怕。没有什么比生命更珍贵,我们是考察,不是冒险。”耿玉琨夫妇在一次采访中坦言,“但那种向往是抑制不住的,只要还有没走过的丝路地点,我们就渴望前去,在做决定时,我们往往想的是可能而不是危险。碰到了,想办法,但不会后悔。因为我们做的是自己最愿意、最向往的事。”

“环塔”归来,已是1978年的除夕。耿玉琨夫妇到达敦煌,敲开了常书鸿的家门。常书鸿的夫人说常先生刚喝了中药,在里屋休息。耿玉琨急切地说:“我们用了两个月时间,围着塔克拉玛干沙漠考察写生,画了很多画。”“你们的画呢?拿来我看看。”“哗”地一声,常书鸿撩开门帘,迫不及待地问道。常书鸿不知道那些画离他家还有二里地远,耿玉琨夫妇返回去抬着画来到常先生家。常书鸿高兴地一张张看、一张张点评。“我们感动得不得了啊!”讲起这一段,耿玉琨双手合十,对前辈的知遇之恩满怀感激。

常书鸿告诉耿玉琨夫妇,自己此前一直想环塔克拉玛干沙漠旅行,因为身体不允许,最终没有成行。“真羡慕你们,你们是环行塔克拉玛干沙漠的第一批画家,美术史应该给你们记上一笔。以后你们就走丝绸之路,就做丝路画家。”

“丝路画家”,这给了耿玉琨夫妇极大的信心。他们下定决心,把丝绸之路的研究与绘画作为终生的事业。老师黄永玉也曾鼓励两人,“一条路走到底,抛弃身边的干扰,勇往直前。”

“踏遍丝路,画绝丝路”

十几次出行,短则数月,长则两年多。每次回来,川资耗尽、画具用光,换回的是大批画作。赵以雄曾说:“在史书上看丝路,只能看到隐约的光辉,真正踏上丝路,你才会对它肃然起敬,它有神奇的魅力,使你离去复来。”

丝绸之路上的很多遗迹受到风沙侵蚀、现代开发的破坏在迅速消失。“踏遍丝路,画绝丝路”的使命感,让耿玉琨夫妇成为马不停蹄的旅人。

1989年秋,为全面考察丝路,耿玉琨夫妇自筹经费,买了一辆吉普车。从此,他们再也不用一趟趟地搭顺风车,骑毛驴,甚至抬着画箱步行了。

那是一辆银灰色的吉普车,虽然跑不快,又费油,爱出故障,没有空调,灌风漏雨,但还算皮实——这成了他们临时的家,还有了一个昵称“银驹”。夫妇俩开车赶路,停车作画,大半时间吃住在车上。

路上,赵以雄像一个老司机,耿玉琨则像一个地道农妇。赵以雄负责开车,耿玉琨负责记路、问路。有时候她跳下车时不小心摔个跟头,赵以雄担心她受伤,“生气得不得了”。

“银驹”见证了他们的万千惊险。1990年,从安多去当雄的路上,车坏了。赵以雄停下修车,耿玉琨找角度准备画速写,突然看到百米外有个东西猛地向她冲来。“这不是豹子吗?”耿玉琨转身狂奔。“赵以雄——快上车!”她边跑边喊,速写本飞了,鞋子也掉了一只,两人同时钻进车。刚关上门,听到外面“砰”一声,扭头一看,一只雪豹扑到车门前。雪豹围着车不停打转、扑门,“银驹”左摇右晃。绝望中,一辆大军卡停在他们面前,豹子吓跑了。下来三名军人,问过事情缘由后,帮他们修好了车子。

   相关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