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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绝丝路的“老小姑娘”,有一个不绝的梦想

来源:新华每日电讯 | 作者:吉玲 | 发布时间: 2024-06-14 22:55:10 | 324 次浏览 | 分享到:

去拉萨途中,耿玉琨晚上睡得沉,老伴害怕她在睡梦中缺氧“睡过去”,不时叫喊:“耿玉琨!耿玉琨,你还活着吗?”“活着呢。”耿玉琨应声。

路上老伴的一句话,让耿玉琨“终生难忘”:“你要是在这条路上死了,我就把你的骨灰放在副驾座上,继续把丝绸之路走完,再带你回家!”

吴冠中在20世纪80年代曾撰文评价赵以雄和他的作品:“当我每次见到赵以雄风尘仆仆地从原地背回大捆大捆的油画时,心里是感动的。是同情他的‘苦’吧?是的,不过吃苦是意中事,是自愿。我感动的方面主要是他对艺术的真挚与虔诚;从他的画面上,我看到了实践者的感受、追求、探索、体会与想法……赵以雄的画朴实、坚实、厚实,表现的都是硬汉性格的顽石,没有被漫长的岁月剥蚀掉的顽石。他是在浩浩流沙中始终昂首不屈的硬汉!”

四耳不闻窗外事,两年只在壁画中

有人说,耿玉琨和赵以雄其实超越了画家的界限,他们做的是历史学家、考古学家的事。

耿玉琨夫妇曾在和田发现了许多洞窟遗址,却鲜见壁画,反倒有许多被盗掠的墙壁遗迹。为了考察新疆壁画,耿玉琨夫妇专门在1985年进行了一次壁画之旅,但看到的壁画却不多,也不够精美。

为什么同一条丝绸之路,在敦煌有那样举世无双的壁画,在新疆却少见踪迹?带着问题回到北京,他们翻查历史资料,请教美术史专家,又去考古所拜访相关专家,了解到经过历史上数次劫掠,新疆境内的壁画已所剩无几。

耿玉琨夫妇请考古所的同志帮助收集流散海外的丝绸之路壁画资料。拿到资料时,二人被那些精美、壮观的壁画深深震撼,反复翻阅,“无可救药深陷其中”。得知他们决定把这些流散海外的壁画临摹下来,考古所的专家瞪大了眼睛:“你们知道这项工作量有多大吗?”

冬去春来,四季交替,两人用了整整两年时间,临摹了1700张壁画。有时一幅壁画中有上百个人物;有时临一张大画,光画佛像衣服上繁复的线条与装饰就要用十天时间。“我们每天沉浸在古老的壁画世界中,庆幸自己获得这么丰厚的艺术滋养。几乎不知道窗外正在发生什么。”耿玉琨说。

他们带着作品去画家叶浅予家中拜访。叶先生不顾年事已高,一张一张仔细翻看,边看边呢喃,“傻子,两个傻子,只有你们才肯下这样的功夫,干这种事。”

常任侠也赞许他们的工作“功德无量”:“这是一套工具书,为研究西域壁画提供了最完美的资料。这种事外国人不肯干,因为需要功力又耗时间;中国现在也没有人干,因为没有什么经济效益。”

改革开放后,很多画家“卖画致富”,耿玉琨夫妇却沉迷于与戈壁瀚海、大漠流沙、冰峰雪岭相伴,与莽莽苍穹、千年史迹对话。他们拿着北京画院五六十元的工资,另外借助在沿途各地“讲学”“勤工俭画”,支持丝路之旅的开销。

而对于这些“过命画”,他们从未想过要出售,包括去日本办画展时,也拒绝了所有画廊老板。“很多人说我们挺傻的。但这么多年了,我们情系丝路,生活都是最普通最平常的,好像没有那么多需求,不需要那么多钱。我们也不是古板到绝不出售的地步,只是觉得这里一张、那里一张,就像分割了我们的血肉与生命一样,很不舒服啊。”

不远万里,寄来鹅毛

在耿玉琨的住所,墙上挂着一幅赵以雄画的王洛宾肖像画,不远处是王洛宾为耿玉琨夫妇手写创作的歌词,引出他们之间一段深厚友谊。

1978年,耿玉琨夫妇来到乌鲁木齐。一天晚上,他们正趴在窗前欣赏院中月色,稠密的无花果树将月光筛下一地碎银,钢琴的声音从树的那边传来,优美动人。两人相视一望,不约而同走下楼,循琴声而去。琴声从筒子楼里一间单身宿舍飘出来,楼道里弥漫着煤油炉等杂味,他们在黑暗中摸索到房门,冒昧地敲门。门开了,一位精神矍铄的老汉出现在灯光里。“你是王洛宾?!”他们惊问。王洛宾笑了,点点头。耿玉琨激动地吟唱出“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

“我们从北京来,是北京的画家。”夫妇俩告诉王洛宾。

“我也是北京人。”王洛宾回答。

赵以雄说他在北师大附中上的学,王洛宾说:“我是北师大音乐系的毕业生。”他们越聊越亲密,谈老北京的前门楼、陶然亭、四牌楼、灌肠和豆汁,直到夜深。此后,他们成为好朋友。王洛宾来北京,每次都要与老朋友相聚,他常骑着自行车到耿玉琨二人家中,一聊就到大半夜。1989年11月底,得知二人即将自驾考察国外丝绸之路后,王洛宾在家中为二人举办欢送会,亲自弹琴,召集一群人共同唱响自己为耿玉琨夫妇作的歌——《一对天鹅展翅飞翔》:“一对天鹅飞向远方,飞向丝绸之路,捕捉友谊的芳香……”

丝绸之路上,耿玉琨夫妇一路领略大山大河大漠的风光,也收获了比风景更动人的来自陌生人的善意和温暖。

在伊犁果子沟写生时的一个早上,两人在招待所路边打太极拳,路过的维吾尔族老乡打起手鼓为他们伴奏,手鼓的鼓点越打越欢快,太极拳也就走形了。欢乐在空气中发酵,到处扩散、蔓延。

友谊在真心实意的灌溉下开出惊喜的花。在玉门镇邮局等待前往公婆泉的汽车时,耿玉琨与当地邮差成为“忘年交”。那个小伙与耿玉琨一样,有练毛笔字的爱好,耿玉琨回京后便四处为他搜罗书法字帖寄去。小伙则将天鹅的羽毛装进信封里,不远万里寄到耿玉琨手中。

赴日本开《丝绸古道行》展览、同时沿遣唐使路线考察时,耿玉琨夫妇结识了和田文子夫人,一位热爱中国文化的日本老人。她做得一手地道中国菜,还能自如书写汉字。为报答她的热情招待,耿玉琨二人为她寄去丝路写生画作,和田夫人的回信提及,她将画作挂在家中,很是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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