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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嘉莹:诗人一百岁,诗词不远人

来源:新华每日电讯 | 作者:姜锦铭 雷琨 王京雪 | 发布时间: 2024-07-12 23:37:12 | 235 次浏览 | 分享到:

今年的“诗话人生”线上直播和更早之前的“诗不远人话迦陵”短视频征集,都有当初的“邮件发件人”出现在镜头前,讲述他们因为叶嘉莹这个名字,与诗词结缘,继而把更多人“接到诗里来”的故事。


“诗不远人话迦陵”视频页面截图。(图片来源:上游新闻)

“剩将余世付吟哦”

叶嘉莹曾回忆:“旧时家里古典诗词的氛围确实对我产生了极深的影响,我的知识生命和感情生命都是在这里孕育的。”父亲叶廷元教她认字,伯父叶廷义教她吟诗。叶嘉莹开蒙读的是《论语》《唐诗三百首》。

1941年,叶嘉莹开启了在辅仁大学四年的大学生活。第二年,学者顾随教授唐宋诗课程。这是一位主张“一种学问,总要和人之生命、生活发生关系”的学者。北京大学教授陈平原曾说,顾随绝对是中国教育史上一枝奇葩,就因为他教出了一个学生叫叶嘉莹。他是述而不作、不立文字的这样一种人。

“自上过先生之课以后,恍如一只被困在暗室之内的飞蝇蓦见门窗之开启,始脱然得睹明朗之天光,辨万物之形态。”叶嘉莹曾回忆,“先生一向都主张修辞当以立诚为本,以为不诚则无物。”

顾随则将叶嘉莹视为传法弟子,他给叶嘉莹写信:“年来足下听不佞讲文最勤,所得亦最多,然不佞却并不希望足下能为苦水传法弟子而已。假使苦水有法可传,则截至今日,凡所有法,足下已尽得之。”他还鼓励叶嘉莹要走出去:“不佞之望于足下者,在于不佞法外,别有开发,能自建树,成为南岳下之马祖;而不愿足下成为孔门之曾参也。”

这封信放大装裱后现在仍被挂在叶嘉莹的书房内。

禅宗经典《五灯会元》则如是说:“见与师齐,减师半德;见过于师,方堪传授。”

世人都认为叶嘉莹是诗词大家,可她自己却谦虚说“我只不过是一直以诚实和认真的态度,在古典诗歌的教研道路上不断辛勤工作着的一个诗词爱好者而已”,“我对诗词的爱好与体悟,可以说全是出于自己生命中的一种本能”。

除了顾随,对于叶嘉莹诗歌理论建树产生绝大影响的无疑是王国维。1956年,她即开始撰写《说静安词〈浣溪沙〉一首》,她认为是自己“第一篇严格意义上关于诗词的评赏的文章”。而她写文章遵循的是“不得于心者,固不能笔之于手”。

1970年暑期叶嘉莹到哈佛后,即开始对静安先生之研究。她曾回忆:夜晚,整个图书馆中已空无一人,当她从两侧列满书架的黑暗的长长的通路上走过时,有时竟会有一种静安先生的精魂似乎就徘徊在附近的感觉。“我的转变也正是从这一年逐渐开始的。”

“兴发感动”是叶嘉莹在诗歌解读上的理论概括。她认为,中国诗歌之传统,实在以其中所蕴含的兴发感动之生命为主要之质素。而这种感发生命的质素,则与世人的心性、品格、学养、经历,都有着密切的关系。

晚年,叶嘉莹倾注心血的一项工作是传授吟诵诗词。她说中国的吟诗,一定不能谱成一个调子,一定不能有死板的音节,一定要有绝对的自由。“因为你每次读一首诗词都可以有不同的感受,而且不同的人读这首词也可以有不同的感受,吟诵的时候一定要把你自己对这首词的体会和情意用你自己的声音表现出来。”

剩将余世付吟哦,遥天如有蓝鲸在。叶嘉莹说她要留下这一点海上的遗音,现在的人都不接受也没关系,也许将来有一个人,会听到会感动,她也会满足。

从北京到上海、到南京、到台湾、到美国、到加拿大……几十年颠沛流离,叶嘉莹始终将顾随授业的8大本听课笔记随身携带,并珍视为万不可弄丢的“宇宙之唯一”。她曾说:“我平生最骄傲的事,是帮助整理出版了《顾随文集》和《驼庵诗话》。”1997年秋,叶嘉莹还捐出一半退休金在南开大学设立“叶氏驼庵奖学金”。

“弱德持身往不回”

叶嘉莹不负恩师的期望,除了诗歌,她在词的认知上也有自己的独见。

“一个真正的伟大的好的词人,不只是他有博大深厚的胸襟、感情、怀抱,而且他有敏锐感受的能力。还不只是敏锐的对于景物感情的感受的能力,是敏锐的对于文字的感受的能力。”叶嘉莹认为,从古以来,凡是写得最好的词,都是有一段难以言说的感情和悲哀。它所写的那种委曲婉转,这是词的特美,难以言说的美。

在王国维词论“要眇宜修”基础上,叶嘉莹提出了“弱德之美”这个概念,这既是指代诗词之美,也是她身世和操持的写照。

她认为清朝词人朱彝尊的《静志居琴趣》写得非常美:“德有很多种,有健者之德,有弱者之德——这是我假想的一个名词。它有一种持守,有一种道德,而这个道德是在被压抑之中的,不能够表达出来的,所以我说这种美是一种‘弱德之美’。我把它翻译成英文The Beauty of Passive Virtue,这是我的新名词。”

无论在哪里,只要站在课堂上,叶嘉莹总是侃侃而谈,但王国维《人间词话》里的一句话,她还是有顾虑不想讲,那就是“天以百凶成就一词人”。但每次遭逢困苦,叶嘉莹也总能想到恩师顾随的一句话:人在生活的旅途中,要有一种强毅的担荷精神,才能不被生活的风浪所击倒。

陶渊明有诗云:“敝庐何必广,取足蔽床席。”叶嘉莹回忆,早年在台湾有段时间,她不仅没有一间可以栖身的“敝庐”,甚至连一张可以安眠的“床席”都没有。

纪录片电影《掬水月在手》将叶嘉莹的人生用一种静美、禅意的方式表现出来,打动过很多人。“一开始,看个寂寞,看个冰冷,到后来提升了温度。原来,掬水月在手的内涵,就是弱德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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