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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职四年,千字百元,一个自由译者的焦虑和跳不出的“舒适区”

来源:澎湃新闻 | 作者:澎湃新闻 | 发布时间: 2024-09-04 09:28:33 | 96 次浏览 | 分享到:

  第一次独立翻译文学作品,没人告诉徐芳园“标准”是什么,“对与错”都由自己尝试。

  “门柱圣卷下方是一块小小的金属匾额,刻着匈牙利在1914年的历史轮廓,在里面用纯黑色画着1920年的领土,仅剩原来百分之三十的大小,上面还写着标语“不,不,绝不!”——意为我们绝对不会接受这损失。”

  在翻译《客居己乡》时,一个国家在短时间内损失七成的国土面积,让她觉得不可思议。花时间查资料,了解《特里亚农条约》和奥匈帝国与匈牙利的历史,才确认自己翻译无误。

  欧洲的知识分子喜欢在写作中夹杂母语之外的外语,她正好学过德语、法语,遇到类似的语系词汇,也算是有个印象。实在翻译不出来的地方,在一些翻译群聊里咨询同行。

  这类资料查询的工作占据了徐芳园的主要精力,刚上手,一个晚上译不到1000字;到了周末,进度会快些,一个下午能翻译3000余字,算是破了自己的“历史记录”。周末上完法语课,她在图书馆或咖啡馆找个有插座的位置,敲击电脑键盘至天黑。

  这样的日子过了半年多。完成译稿,一件属于自己的作品给她带来全职工作无法给予的自豪感。

  公司换领导后,随之而来的是“拥抱变化”, 徐芳园的工作变成了机械式“内容搬运”和“洗稿”。领导要求员工加班,即使无班可加,她便留在工位上翻译,反正领导也看不出她在写什么。

  2017年,她经历失恋,离职。朋友说有一份和图书相关的工作机会,在上海。她也想换个环境,便搬离了生活八年的北京。

  心甘情愿,接受翻译的苦痛

  在上海,朋友介绍的工作,徐芳园也没抓住机会。第一个月,她先借宿朋友家,将手上的译稿赶完,之后在桂林公园附近找了间十几平的北卧,2100元的月租。

  直到2017年10月,她找到第三份正式工作,为一家世界500强外企做外包英语客服,即回复英文邮件。这份工作不要求坐班,每天上线工作8小时,完成自己的“覆盖率”即可。月薪和上份工资持平,依旧是8000元,当年上海的月平均工资是7132元。

  几乎没有面对面社交,徐芳园只需面对邮件里带着情绪的文字。

  用户对于某款APP的功能搞不清楚,她回复邮件进行解释;用户忘记了登入密码,她回复邮件帮忙重置;用户说有个亲戚去世了,需要接管亲戚账号,她回复邮件说需要上报处理;用户骂APP难用,问题怎么还没解决,她回复邮件说稍安勿躁,马上帮忙反馈,但她知道反馈也解决不了问题。

  到点下班,她不需要考虑工作上的任何事,剩余的16个小时都属于自己。关掉客服邮件,打开翻译文档,完成心态的切换,心甘情愿接受翻译的苦痛。

  一本新书,从选题到摆上书架,大约需要18个月的时间,期间给到翻译的时间,从半年到9个月不等,有些出版公司的项目比较赶,20万字左右只留给译者4个月。

  图书编辑为一本书寻找合适的译者,除了要考察译者的翻译水平,还需确认译者有没有足够的耐心能坚持。合作过的靠谱译者是编辑首选,没合作过的,最好有同行编辑的“担保”引荐。绝大部分译者,即使译作等身,想要获得更多机会,就得想办法被更多的编辑看到,然后等待被选择。

  也有译者主动的时候。

  2016年,出版公司在为南斯拉夫作家丹尼洛·契斯的传记寻找译者,进度有点赶。“我之前看过契斯的书,还挺喜欢,就主动问编辑能不能交给我翻译。试译之后,他们让我接手了。”徐芳园记得,出版公司说,这本书难度比较大,稿费高点,千字85元。

  豆瓣读书的页面显示,《出埃及》有63人标记读过,书评有2条。

  2019年初,她在一个翻译群看到招募《出埃及》译者的消息。这本书的作者是美国作家安德烈·艾席蒙,其另一部作品改编的同名电影《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曾在2017年爆火。经过试译,徐芳园拿下了《出埃及》的翻译合同,24万字,千字100元。

  安德烈·艾席蒙研究普鲁斯特,她找时间重读《追忆似水年华》,寻找两者相近之处;《出埃及》里有很多长句,她研究译者徐和瑾处理普鲁斯特的长句的技法,进而让自己沉浸在安德烈·艾席蒙营造的氛围中。

  除了长句,她也会碰到一些不合常规的语句。《出埃及》里,有一个字典里不存在的词:blenkaw。联系上下文,是人物把blackout读错了。翻译思路就是先把blackout的意思翻译出来:“灯火管制”。再在“灯火管制”的基础上修改。思索片刻,她把blenkaw译为“登湖管子”,读音相似,但没有实际意义。

  事实上,让徐芳园困扰的翻译细节,读者未必在意。2021年8月,《出埃及》由上海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至今,豆瓣上只有63人标记读过。同样由她翻译,《耶鲁需要女性》的读者稍微多一些,116人标记读过。

  第三次辞职,从原本的郊区搬到更远的郊区

  对一个比较宅的人来说,住的地方大一些,比住得离市区近一些更重要。毕竟在桂林公园对面住了近一年,徐芳园没走进去过一次。2018年,她搬去了老闵行,和陌生人合租。从上海的中环内来到郊区,更大的房间,更便宜的租金,一个月1600元。

  她的周六,定6点半的闹钟喊自己起床,7点左右在江川路站坐上地铁,横跨整个上海市区的地下,在天潼路地铁站走上地面,赶在9点前抵达上海的法盟,学习5小时的法语。下午3点,再从地铁站走入地下返程,回到住处基本上是5点,身心疲惫,晚上给作为译者的自己放个假,周日再翻译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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