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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照 朱一龙(左)饰演李想、张子枫(右)饰演李晓
澎湃新闻:在抗美援朝期间,大小战役、战斗很多,为什么第二部《存亡之战》着重选取了铁原阻击战?我在观影中看到志愿军将士因简就陋、因地制宜,引入了汽油火攻、泄洪水攻。这些战法很接地气,让我联想到《三国演义》中的“水淹七军”、“火烧赤壁”。
陈凯歌:在军事上,我并不能算是一个专家。但不管是查阅哪一方的战史资料都很清楚,铁原阻击战难打,对方是步坦协同,300辆坦克集群开道打我们的轻步兵,我方则是因为补给线被敌人的空军限制,大炮的炮弹运不到阵地上来,而且也没有一辆坦克可以阻敌。这种情况下,铁原又不能有失,63军188师的战士们只能挖战壕,靠手中的步枪,顶多还有波波沙冲锋枪这样的苏制武器,加上反坦克手榴弹,以及缴获和仿制的巴祖卡火箭筒去和敌军对抗。这个仗要怎么打?就像是片中战前动员里,战士们喊出的那样:敌人是钢多气少,我们是钢少气多!这句话出典是毛主席当年对抗美援朝战争的讲法。
所以这次对铁原阻击战的展现,我最重视的戏份就是两方的肉搏,在一些奇袭的桥段中,我们也加大了冷兵器刺刀参与作战的比例。近身肉搏就是刺刀见红,拿起手边一切可用的东西消灭敌人,我不捅死你,你就打死我,战场就是这么残酷。当然了,像你刚才做类比的古代战法,可以说也有化用。因为战斗不仅是拼勇敢、拼精神,它还需要很多精准有效、机动灵活的战略战术,在火力和兵力悬殊于敌军的情况下,我军在一防和二防之间设置了“汽油阵”,包括把阵地上的弹坑注满水限制敌坦克通行等等,靠比较巧妙的方法制胜,这也是我们对铁原战场感兴趣的原因之一。
澎湃新闻:近些年来,随着一批国产战争片的推出,我们对于拍摄战争场面也已经逐步同国际接轨。在你看来这部《存亡之战》中最难拍摄的战争场面是什么?
陈凯歌:谈这个问题,我可以给你很多数字,整部影片涉及到的服装加起来大约有25000套,仅志愿军的军服如果上秤去称就得有5万斤。铁原阻击战是《志愿军》三部曲中最大的拍摄场地,我们在河北天漠辟出20万平米的地方再造战场,拍摄时长长达3个月,不啻为也是一场“硬仗”。这需要我们全体摄制组投入极大的耐心,就像做衣服一样,一针一线地“缝”。前景中的演员表演过关了,但后景中的群众演员表情不到位,那就得重拍一遍。再比如说涉及到肉搏战的戏份,一招一式都是经过设计的,被打倒后怎样解围?都需要具体的调度,不能随便来。
“旗如人,人如旗”互为表里
澎湃新闻:《志愿军》三部曲作为全景式展现抗美援朝立国之战的系列电影,肯定会在“司令部真实”和“战壕真实”两个方面着墨。有了第一部的铺陈,第二部就我个人观感更偏重于“战壕真实”,更偏于展现人物的精神世界和关系。我们以李默尹(辛柏青饰)和一双儿女李想(朱一龙饰)、李晓(张子枫饰)这个家庭为例,他们贯穿了三部曲,谈谈你的想法。
陈凯歌:在剧本创作阶段,我们打磨了很多稿,开了上千小时的会反复修正,终稿剧本是13万字。我们想的就是不仅要展现气势恢弘的战争历史,更要在细节处融入人物的个体命运,从“大”到“小”不放过任何细节。我记得在创作初期我和编剧花了10天时间座谈,就聊人物设定,拆解每一个人物的经历、诉求和人物弧光,以此表达抗美援朝不只是军人的战场,更是全民族的一场保家卫国的战争。
李默尹一家其实是个伤心的家庭。李默尹和妻子都是职业革命者,敌人发动反革命政变后,他们分别被捕。在刑场上,他侥幸死中得活,她牺牲了。等于说李想、李晓从小就没了妈妈,而父亲还要继续革命,只能把一双儿女送给别人寄养。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父母的角色是缺失的,说是有血缘关系,实际上却好似陌生人。这样去处理和描写,对后来他们各自的结局特别有帮助。
新中国成立后,这家人刚在北京团聚,朝鲜战争就爆发了,与其说是团聚,不如说是为了分别而来。李想面对父亲是有些叛逆的,他还一直想从父亲口中探寻母亲当年的死因。李晓虽然在父亲面前是个乖乖女,但她也不知道怎么与这个“从天而降”的哥哥相处,而哥哥又是个直男,不善于表达情感。兄妹临别时,妹妹给哥哥的水壶上别上了一朵小花,就是这么一个平凡又普通的东西,最后在战场上变得那么珍贵,不仅是李想,所有战士们传递着这朵小花,他们对未来所有的憧憬和希望都是通过这朵小花来表现。
澎湃新闻:提到中国军人的精气神,片中的李想、孙醒(陈飞宇饰)、杨三弟(张宥浩饰)三位战士想请你分别点评下。李想是营教导员,除了政工干部该有鼓动士气的一面,他的作战风格是怎样的?
陈凯歌:李想是一位非常成熟的基层指挥员。营教导员在部队里已经是个干部了,那时的部队讲宣传,讲人的因素是第一位的,而人的因素第一从哪来?主要就是讲的思想工作第一。在军队中,从连一级的指导员、营一级的教导员再到团级和团级以上的政委都是非常重要的职位。
我们把李想设定为是一个营的教导员,实际上全营的士气人心都是由他来凝聚,凝聚在他身上的。同时他又是一名作战高手,片头他从西安坐火车回北京,一路上山川河流的地形全都记得清清楚楚。片中他在父亲李默尹面前舞动红旗,再到最后把红旗插在营指挥部上方,这其实是一种呼应。在我看来,这不仅是一面红旗,红旗就是李想本人。一面旗帜的存在不是为了被卷起来的,而是为了飘扬,旗帜上的弹洞就是战士身上的伤口啊。旗如人、人如旗,他站在旗子下头,他们就是合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