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让《意树心花》诸位作者刻骨铭心的,莫过于第一次进藏的经历。徐平教授虽与我多次一同进藏,可他最难忘的还是第一个田野点??西藏拉萨市达孜区邦堆乡罗吉林村。他本着“同吃、同住、同劳动”的田野调查传统,住在多布吉家里。
“多布吉夫人是一位结实的中年妇女,温柔少语,总是带着一脸微笑……她每天会给我烧一壶新鲜奶茶,并不断地添加到茶杯里。刚开始,我怕拂了她的好意,她倒一次我喝一次,我喝一次她立即再添满,无论是酥油茶还是鲜牛奶。我长期吃草的胃终于受不了了,上吐下泻,带去的黄连素、痢特灵都吃完,也不见好转,几天就让我起不了床。这天,多布吉从墙缝里抠出一个纸包,拿出几粒羊粪蛋似的藏药丸,让我试一下。一吃就灵,这才让我过了田野调查必过的水土关,也开始慢慢理解藏族文化的厚重。”
《意树心花》的作者中不乏著作等身之辈,令我钦佩不已。面对艰难困苦,他们坦然面对、坚持不懈,终获成功。长期潜心研究的学者喜饶尼玛,我们常见面,最熟悉不过了。但他在《那年,我们初涉调研》中记录的一些经历,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当他们“在益西寺见到一幅珍品,是民国初年中央政府给该寺住持的嘉奖令”时的那种喜不自禁,正可谓“在灰烬里拾到一颗小珍珠,比在珠宝店橱窗内看见一粒大珍珠更为快活”。
本书中类似的高原故事,学者们几乎人人都经历过。因高原反应而肺气肿,因翻车而死里逃生……各种险境一个接一个,但大家进藏的初心永远不变,永远对“第三极”的高天厚土充满热爱和痴迷。我们撰写的论文对普通读者来说也许过于专业和晦涩,但这本书却是由许多生动故事串起来的,描绘了他们在雪域高原工作、生活、思索所得的“意树心花”,以及对这片土地及其之上的人民的一往情深,相信必定会吸引和打动无数读者。
主编、藏学研究者杨晓纯感言
2008年7月,我随北京大学、中国藏学研究中心联合课题组到西藏拉萨调研,这是我第一次进藏做田野。转眼月余,雨季结束,天气转凉。望着日渐发黄的树叶,寂寥和思家之情倍增。也许,这是许多田野初入者的通常心境。其实,进出雪域高原乃藏学研究者的家常便饭,而如何“进入”研究领域,被受访者接受,获得较为真实的第一手资料,既要克服生理上的高原反应,更要克服心理上的“高原反应”。
2011年8月,在次仁央宗老师的介绍下,我只身在拉萨河坝林的阿佳茹吉啦家生活了一个月,开启我关于西藏回族研究课题的田野调查。在河坝林,除了刚认识的茹吉啦一家,我谁也不认识,只好每天自来熟式地和老乡们拉家常,腼腆地说想去对方家里看一看。当得知我一个人从北京来到这里调研,老乡一边惊讶地说着“宁结”(藏语,怜爱怜惜的意思),一边热情邀请我到家里吃饭。就这样,我在当地老乡们的帮助下,收集到了许多非常宝贵的口述历史资料。2012、2015年,我继续在拉萨做回访,又在昌都和日喀则结识了几家人,得到他们无私的帮助。直到如今,阿佳茹吉啦家的整洁与宁静,阿佳帕德玛给我和她的小孙子热木泽做的特辣的或香甜的美食……这些都依然历历在目,让我铭记于心。
2017年的某次学术会议上,我重逢了一些同仁和友人,其中包括本书的副主编宋颖博士。同为女性,相近的研究领域,欢喜亲切之余互相勉励,尤其她主编的《鹤鸣九皋:民俗学人的村落故事》更是触发了我的灵感。亲身经历的高原田野日日夜夜,化为一个与自己工作相关的策划并逐渐在我脑中成形。加之《鹤鸣九皋》系列丛书约稿,《意树心花:文化学者的高原故事》的合作便应缘而生了。
青藏高原、黄土高原、内蒙古高原、云贵高原、帕米尔高原,自然环境独特,民族文化多彩,具有巨大的吸引力。普通读者心中的雪域高原,是神秘甚至危险(高原反应)的所在。但学者们的高原田野调研,不只为探寻壮丽的自然风光和特殊的生活方式,而是以“美美与共”的理念,从他者的目光出发回视己身、反思自我,促进彼此的理解与包容。
鲜活的语言、细腻的笔触、真挚的情感、深沉的思考,《意树心花》希望通过讲述各族学者研究高原历史文化、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田野经历和动人故事,更加真实、深刻地展现中国藏学研究的学术实践及成就,更加真实、深刻地展现社会主义新西藏和涉藏工作重点省的发展进步,彰显几代中国藏学研究学者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构筑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推进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所付出的努力和作出的贡献。
本书征稿从2018年4月开始,共收到170余篇稿件,最终选用其中的66篇汇编成集。
特别要提到的是,“流金岁月”旨在致敬藏学研究的先行者。邓锐龄先生已过鲐背之年,当我登门拜访时,他刚刚结束治疗出院回家。得知我的来意后,特准我从他的《九十自述》中选稿,并叮嘱如有需要,他可以再做修改。郝苏民先生用一贯平实而深邃的语言,回顾了他在甘加草原与牧民、牦牛共同度过的时光,就像寓言般令人深思。1975年,我的导师白振声先生带领学生在西藏林芝进行了3个半月同吃、同住、同劳动的毕业实习。很快,他把这段珍贵经历写成文章交给了我。陈庆英先生答应约稿后,仅一周时间便发来文稿,畅谈他与塔尔寺的不解之缘。格勒老师不仅赐稿记叙了难忘的色达草原考察之行,还拨冗为本书撰写序言。朱晓明、毕华、吴金光、马盛德、高占福、孙勇、廉湘民、喜饶尼玛、车明怀、胡岩等老师,也都非常爽快地供稿。学术前辈的关心、支持和信任,令我感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