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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中华书局读者开放日,读者正在翻阅图书。资料图片
编者按:在中国近现代史上,出版业一直是传播文明、开启民智、推动社会进步的重要力量,正如中华书局创始人陆费逵所说:“我们希望国家社会进步,不能不希望教育进步;我们希望教育进步,不能不希望书业进步。”今年是中华书局成立110周年,作为我国现代出版重镇,中华书局的诞生、发展与各时期社会变迁紧密相连。近日,本报特邀年逾九旬的中共党史和中国近现代史专家金冲及先生撰写文章,讲述他与中华书局的故事。这不只是一部生动的个人阅读史,还是一部鲜活的出版史和文化史,更是一份值得记录的党史材料。
今年是中华书局诞生110周年,中国的出版单位,能够如此长期存在并且对中国文化事业作出重大贡献的,大概只有中华书局和商务印书馆。
中学时期
我今年92岁了,但知道中华书局大约已有八十多年。知道的最初媒介是教科书。
我1941年进入复旦附中读书,上初中那年还不到11岁。母校至今保存着我的成绩单:初一的成绩并不好,英文在补考后才及格,历史却得了98分。我读的历史教科书是中华书局出版的,本国史由中华书局编辑所副所长金兆梓先生编写,外国史由金兆梓和耿淡如两位先生编写,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相隔八十多年仍能记得,可见中华书局出版的教科书在当时社会上产生了多么大的影响。
编写新教科书,是中华书局诞生的主要原因之一。书局在1912年1月1日成立,正是辛亥革命推倒帝制、创立共和政体的同一天,这就给了它“咸与维新”的鲜明色彩。那时,中小学教育已逐步普及,学堂改称学校,但原有教材很多已不适用。原商务印书馆出版部长陆费逵先生创办中华书局,一开始就主张编辑出版中华教科书,结果风行全国,使人耳目一新,可见他是富有眼光和远见的。以后一段时间内,出版教科书成为中华书局的主要业务。中华书局所编历史教科书,可以说是我在这方面最初的启蒙教育。
到高中时期,也就是抗战胜利前夕,我开始自己逛书店,每月都要到福州路(通常称为四马路,是书店最集中的地方)去转转,一转就是半天,像进图书馆一样。那条路上门面最大的是世界书局。而我每次都要去的是商务印书馆、中华书局和上海旧书店。那时许多次做梦,梦见在旧书店墙角边找到一本对自己有用的好书,如获至宝,惊醒过来。这是事实,不是夸张。记得在旧书店买到过李剑农在太平洋书店出版的《最近三十年中国政治史》。这本书,我至今还保存着(它后经作者增补,改名为《中国近百年政治史》出版)。中华和商务也是一定要去的。记得中华书局在福州路和河南路的转角处。我在那里买过著名记者陶菊隐的《菊隐丛谈》三种:《六君子传》《督军团传》和《吴佩孚将军传》(抗战胜利后,又买过一种《天亮前的孤岛》)。这几本书,我都看过多遍。当时我只有十四五岁,完全是出于兴趣,根本谈不上什么分析和认识,但确是以后特别爱好阅读中国近代史的发端,从中也可以看到出版社对一个少年能产生多么深远的影响。
当然,中华书局留给我的印象并不限于这些。令我肃然起敬的更是几部大书,这种感受往往是同商务印书馆连在一起的,如商务出《四部丛刊》,中华出《四部备要》;商务出《辞源》,中华出《辞海》;商务影印《百衲本二十四史》,中华就影印《古今图书集成》等。这些都是规模宏大、在学术界有着巨大影响的皇皇巨著。我那时年纪小,对它们只能说是肃然起敬而已。
抗战胜利后,随着时局的深刻变化,加上自己从少年步入青年,关心的重点转到社会和政治方面,读书的方向也发生变化。最常去的是生活书店和新知书店。读书生活出版社没有去过,但它出的书也常读,特别是艾思奇的《大众哲学》,读过不知多少遍。在这种情况下,中华和商务就去得少了。
新中国初期
1951年,我从复旦大学历史系毕业。第二年,教育部规定综合性大学文科要开设中国近代史课程,而老教授们很少专治中国近代史。在这种情况下,我从1953年起开始讲授中国近代史这门课,直到1964年。当时阅读的专业书籍大体围绕着备课需要,数量很多,而各出版社的专业方向在解放初还不很明确,又经常发生变动,所以我对许多出版单位已记不清了。但中华书局出过汤用彤先生的《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罗尔纲先生的《太平天国史稿》等,我也买来读,获益良多。
稍后一些时间,党中央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继承发扬和中国古籍的整理出版作了许多重要指示。陈云同志曾有一句名言:“整理古籍,把祖国宝贵的文化遗产继承下来,是一项关系到子孙后代的重要工作。”把这个工作提到十分重要的地位。
1958年在中华书局历史上是一个有着决定意义的转折点。本来,中华书局总公司已从上海迁到北京,同财政经济出版社合并,但对外出书仍用中华书局名义。后来,成立不久的古籍出版社并入中华书局,加强了这方面的力量。这年,国家成立了古籍整理出版规划小组,确定中华书局作为出版文史哲古籍为主要任务的专业出版机构,任命金灿然同志为书局的总编辑兼总经理,并确定中华书局为这个规划小组的办事机构。这样,就揭开了中华书局史册新的一页,我心目中对它也开始形成一种和以前不同的新认识。